“我們索性宣布,只是單日打炮,雙日不打炮,而且單日只打
碼頭、機場,不打島上工事、民房,打也是小打小鬧,甚至連
小打也不一定打。從軍事上看,這似乎是開玩笑,中外戰史上
從未有過,但這是政治仗,政治仗就得這樣打。”
話說1958年9月30日下午,毛澤東的秘書通知吳冷西說:
“主席找你有事。”
吳冷西馬上趕到中南海豐澤園。他走進菊香書屋院內的東廂房,毛澤東一個人正在書房里看字帖。毛澤東見吳冷西來了,招呼他坐下,說:
“我此次考察,看到了各地人民群眾很大的干勁,尤其是大辦鋼鐵、大辦民兵,各項任務都是可以完成的。”
“帝國主義如此欺負我們,這是需要認真對付的。我們不但要有強大的正規軍,我們還要大辦民兵師。這樣,在帝國主義侵略我國的時候,就會使他們寸步難行。”
毛澤東對那種以為工業方面搞大規模群眾運動,是不正規、農村習氣和游擊作風的意見進行了批評。他還說:
“我為新華社寫了一篇我巡視大江南北的新聞稿,稿子正在打字,稍等一會兒就好。”
“這次特別請張治中將軍一起視察。張治中將軍原是蔣介石的親信,1949年國共和談破裂后站到我們這邊來的。張治中在沿途視察時除了關心工農業飛躍發展外,還特別關切臺灣海峽的形勢。他對我們遲遲不登陸金門很不理解,主張這次解放臺灣,即使做不到,也無論如何要把金門、馬祖拿回來。他說:這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其實,我們也不是不想拿下金門、馬祖,但這個問題不單是同蔣介石有關,特別是要考慮美國的態度,切不可以魯莽從事。美國人也害怕跟我們打仗。我們宣布12里海里領海后,美國軍艦開始不承認,多次侵入我領海線,但不敢駛過他們承認的8海里領海線。后來經我多次警告,美艦也不敢入侵我12海里線了。美國空軍雖然有時也飛到大陸內地偵查,但在臺灣海峽,美國飛機開始時經常侵入我領空,后來也不敢越過海峽的中線。有一次,美艦為國民黨運輸船隊護航,向金門運送彈藥、給養。當這個聯合艦隊抵達金門港口時,我下令猛烈炮擊,美艦馬上掉頭逃跑,國民黨船隊遭殃。可見美國也是紙老虎。但是,它又是真老虎。目前美國在臺灣海峽集中了美國所有12只航空母艦中的6只,重巡洋艦3只,驅逐艦40只,航空隊2個,實力相當強大,不可輕視,需要認真對待。因此我們現在的方針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
在華沙恢復的中美會談,經過幾個回合的互相偵查,大體上可以判斷美國人要保臺灣,但不一定保金門,而且有跡象顯示,美國人企圖以放棄金馬換取我承認其霸占臺灣。這需要研究對策。張治中將軍的主張恐怕不宜采納。《人民日報》和新華社現在要在宣傳上來個暫停,待中央決策后再說。”
毛澤東話頭一轉,說:
“你們辦報的要經常下去呼吸新鮮空氣,記者、編輯要這樣做,總編輯也要經常下去。”
他板著指頭說:
“今年你已經去過南寧、成都、武昌、北戴河,雖然都是去開會的,但總算下去了,以后還要下去調查研究。”
吳冷西說:
“我在5月間去河北、河南走了一趟,很有收獲。當然還是走馬看花。”
毛澤東說:
“要下馬看花,不能老是走馬看花。在北京當然也很重要,這是中國的政治中心,是議政多的地方。辦報要聽到各方面的議論,寫評論才能有所謂而發。這方面你要學張季鸞。《大公報》從天津起家時,是由3個人的‘合作社’從別人手里接辦的,這3人‘合作社’是吳鼎昌出錢,胡政之經理,張季鸞主筆。抗戰前雖然不斷有所發展,但在整個中國局勢中沒有多大分量。抗日戰爭是《大公報》的鼎盛時期,國共兩黨合作的局面給《大公報》發揮其作用提供了條件。張季鸞以及繼任的王蕓生,在這方面的作用值得重視。吳鼎昌、胡政之、張季鸞3人合辦《大公報》時,相約只辦報不做官,但后來吳鼎昌、胡政之都做官了,只有張季鸞沒有官職,他卻是蔣介石的‘國士’。張季鸞本人年輕時在日本留學,雖然許多留學生都參加黨派,但他始終以超黨派自居。此后,特別是在國共合作時期,他更是以第三者標榜。他在重慶經常來往于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他同陳布雷交往甚深,同時也常到曾家巖走走,到處打聽消息,然后從中做他的文章。他辦報素以客觀、公正自夸,平常確也對國民黨腐敗加以揭露批判,但每到緊要關頭,如皖南事變發生后,他就幫蔣介石罵周恩來了。王蕓生后來接他的班,在國民黨發動內戰前后,也是給蔣介石幫忙的,直到國民黨崩潰前夕,才轉而向我們靠攏。人們把《大公報》對國民黨的作用叫做‘小罵大幫忙’,一點也不錯。但張季鸞搖著鵝毛扇,到處做座上客。這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觀察形勢的方法,卻是當總編輯的應該學習的。
張季鸞這些人辦報很有一些辦法。例如《大公報》的星期論壇,原來只有報社內的人寫稿,后來張季鸞約請許多名流學者寫文章,很有些內容。我在延安時就經常看。《大公報》還培養了一批青年記者,范長江是大家知道的,楊剛的美國通訊也很有見地。這兩位同志都在《人民日報》工作過。
我們報紙有自己的傳統,要保持和發揚優良的傳統,但別人的報紙,如解放前的《大公報》,也有他們的好經驗,我們也一定要把對我們有益的東西學過來。”
此時,毛澤東寫的新聞稿子打出來了,他要吳冷西看看有什么意見。吳冷西看到稿子的題目是《毛澤東同志向新華社記者的重要談話》,末尾還專門提到張治中將軍陪同視察,他說沒什么意見。毛澤東說:
“今晚由新華社廣播,《人民日報》在國慶節的頭版頭條登出。”
1958年10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了《衛星齊上天,躍進再躍進》的社論。社論中提出,要求全國日產鋼6萬噸。還說,只有這樣才能完成1070萬噸的任務。
10月1日這一天,斯特朗應邀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慶典。
72歲高齡的斯特朗是在9月22日第6次來到中國的。她一下飛機就被接到北京飯店的一套高級房間里,這與延安的窯洞簡直無法相比。9月24日,周恩來為她舉行了招待會。
在天安門城樓上,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人與斯特朗親切握手。毛澤東詢問了斯特朗的健康情況,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毛澤東說:
“如果我們當時知道需要這么長時間你才能回到中國,就不會叫你離開延安了。”
自此以后,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便定居在中國。
10月2日,《人民日報》刊登了毛澤東與斯特朗在天安門城樓上握手的大幅照片。
10月2日下午,毛澤東會見了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蒙古、蘇聯、波蘭6國共產黨代表團,他在談話中說:
“今年我們才知道以鋼為綱這一條。你把鋼鐵搞起來,其它東西都可以跟上來。”
毛澤東還談到了反面教員的問題,他風趣而又辛辣地說道:
“有一個蔣介石比較好,是不是?你們覺得有一個好還是沒有好?沒有蔣介石中國人民就不能進步,就不能團結起來,也不能武裝起來。單是馬克思主義是不能把中國人民教育過來的,所以我們除了馬克思主義者的教員以外,請了另外一個教員,這就是蔣介石。噢!這個人在中國可做了很有益的事情,一直到現在還在盡他的歷史責任。他的歷史任務現在還沒有完結,他還在當教員,他很有益處呀!不拿薪水,美國人發薪水給他,我們一個錢都不花,可是他給我們當教員。”
他又說:
“杜勒斯現在很不好辦,他搞得很被動。人們責問他,為什么管到金門去呢?”“全世界除了杜勒斯,都說金門是中國的島嶼,金門問題是中國的內政。所以他現在搞得很不好辦事啦!我們還要繼續使他難辦,使他繼續處于困難地位。不要輕易饒他!不要輕易讓他溜掉!在這個地方大概他一時也相當難溜。”
在國慶節期間,毛澤東和中央領導人還接見了各地參加國慶觀禮的代表。新疆和田的農民庫爾班.吐魯木老人緊緊握著毛澤東的手,激動地說:
“毛主席,您好,新疆人民都想念您!”
毛澤東微笑著也向庫爾班問好,并囑咐他回去后向新疆人民問好。
原來在不久前,庫爾班曾經對村干部說,毛主席是我們維吾爾族的大恩人,我有件心事,想騎著小毛驢去看望毛主席。村干部對他說:
“毛主席遠在北京,你騎著小毛驢恐怕不行,我們把你的想法反映給自治區領導吧。”
后來,自治區要組團去北京參加國慶觀禮,就決定讓庫爾班一起去北京看望毛澤東主席。消息很快傳遍了家家戶戶,大家都來向庫爾班老人表示祝賀。庫爾班老人被接到烏魯木齊,登上了飛往北京的飛機。老人家手里拿著一個小布包,始終不肯放手,這是他準備送給毛澤東主席的葡萄干。庫爾班坐在飛機上,心急火燎地問旁邊的人說:
“飛機怎么這么慢?還沒有我的毛驢跑得快!”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
10月3日、4日兩個晚上,毛澤東連續召開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他和與會者們重點分析了美國國務卿杜勒斯9月30日在記者招待會上的談話及蔣介石10月2日對美聯社記者的談話。
原來,杜勒斯在這次談話中,要求中共和臺灣當局“雙方放棄使用武力”。他說,如果在臺灣地區“有了可靠的停火”,在金門、馬祖保持大量部隊就是“愚蠢的”,“不明智的”,“也是不慎重的”。他還說,美國“沒有保衛沿海島嶼的任何法律義務”。記者問他:“如果中共方面做出某些讓步,那么美國對臺灣的政策是否會有所改變?”杜勒斯說:“我們在這方面是靈活的。”“如果我們必須應付的局勢有所改變,我們的政策也會隨之改變。”
而蔣介石在對美聯社記者談話中則宣布:杜勒斯的談話只是“美國單方面的聲明”,國民黨當局“沒有任何義務來遵守它”。
再說毛澤東在政治局常委會上首先說道:
“偵察任務已經完成,問題是下一步棋該怎么走,請同志們發表看法。”
周恩來分析說:
“杜勒斯的講話,表明美國想趁目前這個機會制造兩個中國,要我們承認不用武力的義務。以此為條件,美國可能要臺灣放棄所謂‘反攻大陸’的計劃,并且從金馬撤退。杜勒斯這個政策,一句話就是以金、馬換臺、澎,這同我們最近在華沙中美大使級會談中偵查美方底牌的情況是一致的。美方在會談中說的甚至比杜勒斯更露骨。”
劉少奇、鄧小平認為,在臺灣海峽對峙中,雙方都比較謹慎。我們在八九月間的火力偵察是對的,迫使美國人不得不考慮怎么辦。同時,我們只打蔣艦,不打美艦,海空軍都嚴格遵守對美艦、美機不開火的命令,這也是謹慎的,克制得當的。在宣傳上我們大張旗鼓地譴責美國侵略我國領土臺灣,抗議美艦美機侵犯我領海領空,不僅動員了全國人民,而且動員了國際輿論,支持了阿拉伯人民,也對美國當局造成強大壓力,這是做得對的。
毛澤東說:
“對于杜勒斯的政策,我們同蔣介石有共同點,都反對兩個中國,他自然堅持他是正統,我是匪;都不會放棄使用武力,他念念不忘反攻大陸,我也絕不答應放棄臺灣。但目前情況是,我們在一個相當時期內不能解放臺灣,蔣介石‘反攻大陸’連杜勒斯也說‘假設成分很大’。剩下的問題是對金、馬如何處理?蔣介石是不愿撤出金、馬的,我們也不是非登陸金、馬不可。可以設想,讓金、馬留在蔣介石手里如何?這樣做的好處是,金、馬離大陸很近,我們可以通過這里同國民黨保持接觸,什么時候需要就什么時候打炮,什么時候需要緊張一點就把絞索拉緊一點,什么時候需要緩和一下就把絞索放松一下,不死不活的吊在那里,可以作為對付美國人的一個手段。我們一打炮,蔣介石就要求美國人救援,美國人就緊張,擔心蔣介石給他闖禍。對于我們來說,不收復金、馬,并不影響我們建設社會主義。光是金、馬蔣軍,也不至于對福建造成多大的危害。反之,如果我們收復金、馬,或者讓美國人迫使蔣介石從金、馬撤退,我們就少了一個對付美、蔣的憑借,事實上形成兩個中國。”
大家同意毛澤東提出的設想,讓蔣軍繼續留在金、馬,使美國當局背上這個包袱,時不時地踢他一腳,讓他提心吊膽。周恩來說:
“美國可能在中美會談中提出3個方案:第一,要我們停止打炮,蔣方減少金、馬兵力,美方聲明金、馬在美、蔣共同防御范圍之內。第二,要我們停止打炮,蔣方減少金、馬兵力,美方聲明共同防御限于臺澎。第三,要我方停止打炮,蔣方從金、馬撤退,雙方承擔互相不使用武力的義務。3個方案都不能同意,因為三者的實質都是制造兩個中國,使美國霸占臺灣合法化。中美會談繼續下去有利,可以拖住美國人,力求避免美方或其他西方國家把臺灣海峽問題提到聯合國去。對亞非朋友也要把問題講清楚,免得他們不明真相,給我們幫倒忙。”
毛澤東說:
“方針已定,還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讓蔣軍留在金、馬。但打也不是天天打,更不是每次都打幾萬發炮彈,可以打打停停,一時大打,一時小打,一天只零零落落地打幾百發。但我們在宣傳上仍要大張旗鼓,堅持臺灣問題是中國內政,金、馬打炮是中國內戰的繼續,任何外國和國際組織都不能干涉。美國在臺灣駐扎陸空軍是侵犯中國領土主權,美艦云集臺灣海峽是蓄意制造緊張局勢,都必須完全撤退。反對美國制造兩個中國,反對美國霸占臺灣合法化。我們和蔣介石通過談判解決金、馬以至臺、澎問題。
以上這些原則,在輿論宣傳上可以鮮明提出,在華沙會談中可以外交辭令些,但也不離原則。所有這些,都要在我政府發表正式聲明之后才公開宣傳。《人民日報》目前可以‘停火’幾天,準備充足彈藥,一聲令下就排炮轟擊。”
10月5日早上8時,毛澤東寫信告訴彭德懷、黃克誠,暫停炮擊金門。
此時,金門在福建前線炮火封鎖1個多月后,海上補給線已經完全切斷,糧食供應已經發生危機,彈藥也耗費得差不多了。所以,毛澤東在給彭德懷、黃克誠的信中寫道:
“不管有無美機美艦護航,10月6、7兩日,我軍一炮不發。敵方向我炮擊,我也一炮不還,偃旗息鼓,觀察兩天,再做道理。空軍必須防衛,但不出海。還有一事:兩天中,不要發表公開聲明,因為情況如何,尚待看清。”
10月6日凌晨1時,毛澤東寫出了一篇策略性、政策性極強的絕妙文章:《告臺灣同胞書》。
凌晨2時,毛澤東給彭德懷、黃克誠等人寫了一封信,他寫道:
“昨天我說不發聲明,看兩天再說。隨后想了一下,還是先做聲明為好,所以有告臺灣同胞書。此件即將發出,請福建前線廣播電臺多播幾次,為盼!”
這一天,由毛澤東起草的《告臺灣同胞書》,以國防部長彭德懷的名義發表在《人民日報》上,同時由福建前線廣播電臺對外廣播。毛澤東在《告臺灣同胞書》中寫道:
臺灣、澎湖、金門、馬祖軍民同胞們:
我們都是中國人。三十六計,和為上計。金門戰斗,屬于懲罰性質。你們的領導者們過去長時期內太猖狂了,命令飛機向大陸亂鉆,遠及云、貴、川、康、青海,發傳單,丟特務,炸福州,擾江浙。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打一些炮,引起你們注意。
臺、澎、金、馬是中國領土,這一點你們是同意的,見之于你們領導人的文告,確實不是美國人的領土。臺、澎、金、馬是中國的一部分,不是另一個國家。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沒有兩個中國。這一點,也是你們同意的,見之于你們領導人的文告。你們領導人與美國人訂立軍事協定,是片面的,我們不承認,應予廢除。美國人總有一天肯定要拋棄你們的。你們不信嗎?歷史巨人會要出來作證明的。杜勒斯9月30日的談話,端倪已見。站在你們的地位,能不寒心?歸根到底,美帝國主義是我們的共同敵人。
13萬金門軍民,供應缺乏,饑寒交迫,難為久計。為了人道主義,我已命令福建前線,從10月6日起,暫以7天為期,停止炮擊,你們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輸送供應品,但以沒有美國人護航為條件。如有護航,不在此例。
你們與我們之間的戰爭,30年了,尚未結束。這是不好的。建議舉行談判,實行和平解決。這一點,周恩來總理在幾年前已經告訴你們了。這是中國內部貴我兩方有關的問題,不是中美兩國有關的問題。美國侵占臺澎與臺灣海峽,這是中美兩方有關的問題,應當由兩國舉行談判解決,目前正在華沙舉行。美國人總是要走的,不走是不行的。早走于美國有利,因為它可以取得主動。遲走不利,因為它老是被動。一個東太平洋國家,為什么跑到西太平洋來了呢?西太平洋是西太平洋人的西太平洋,正如東太平洋是東太平洋人的東太平洋一樣。這一點是常識,美國人應當懂得。中華人民共和國與美國之間并無戰爭,無所謂停火。無火而談停火,豈非笑話?
臺灣的朋友們,我們之間是有戰火的,應當停止,并予熄滅。這就需要談判。當然,再打30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究竟以早日和平解決較為妥善。何去何從,請你們酌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部長 彭德懷
1958年10月6日中午1時
這份文告一發表,臺灣當局和美國人一時亂了手腳,他們都摸不清中共的意圖,一會兒說是騙局,一會兒說是心理戰,是要挑撥美蔣關系。
10月7日,杜勒斯說:
“中國共產黨人在經過6個多星期的殘酷和不停頓的炮轟之后,現在說,他們將保持一個多星期的人道主義的和平。對這個聲明作出評價是不容易的。這是美國一直極力祈求的,而且如果他們又要恢復戰斗,這個事態發展肯定會使中國共產黨人受到全世界的譴責。”
美國政府除了對這一文告公開表示歡迎外,同時又要挾中國必須接受他們的所謂“永久停火”。
10月8日下午,毛澤東在他的家中召集政治局常委開會。與會者都說,告臺灣同胞書發表以后反應強烈,有些西方報刊甚至說,這是臺灣海峽兩方關系以至中美關系發生戲劇性變化的預兆。美艦已停止護航,也不再入侵我金門領海。只有國民黨國防部認為這是中共的詭計。毛澤東問吳冷西:
“《人民日報》的社論準備得怎么樣?”
吳冷西說:
“已寫好一篇專攻美國人的。”
毛澤東說:
“先要做國民黨的工作,要寫一篇著重對蔣介石說話,同時也給美國人出難題。可以說明并非詭計,闡述我對臺的一貫政策,這次是又一次伸出手來。還可以挑一下美蔣關系,說寄人籬下不好受,搭美國船不可靠。然后批杜勒斯的所謂停火,要美國人過五關:停止護航,停止侵犯中國領海領空,停止軍事挑釁和戰爭威脅,停止干涉中國內政,從臺澎撤退美國全部武裝力量。
你今天晚上寫好,我夜里等著看。你不必等散會,現在就去寫。”
吳冷西在午夜過后趕出了社論初稿,排出清樣送給毛澤東時,已經是9日凌晨3點了。毛澤東立即審閱和修改了社論,他將社論的最后一段改寫為:
“看來,問題尚有待于觀察和考驗,離解決之期尚很遠。帝國主義到底是帝國主義,反動派到底是反動派。且看一看他們究竟怎樣動作吧!”
毛澤東改完了,又在清樣上批道:
“不算好,勉強可用。毛澤東 10月9日6時”
吳冷西在9日上午收到毛澤東退回來的社論稿,又接到毛澤東的秘書林克打來的電話說:
“主席交代,要把杜勒斯8日宣布美艦停止護航加進社論中。并說發表時間可以推遲1天。”
吳冷西看了毛澤東的修改稿,感到社論原來的題目很不醒目,就依據毛澤東改寫的最后一段最后一句,把題目改為:《且看他們怎樣動作》。
由于這篇社論題目特別,吳冷西又是用了接近毛澤東那篇《告臺灣同胞書》的文體風格,所以社論在10月11日發表后,曾被人們誤認為是毛澤東的大手筆。
10月10日,毛澤東看了上海市委宣傳部長張春橋9月15日發表在上海《解放》半月刊第6期上的《破除資產階級的法權思想》一文,他寫信給《人民日報》總編輯吳冷西,要求《人民日報》全文轉載張春橋的文章。
張春橋,小名善寶,1917年出生于山東巨野縣城。其父張開益,母親宋蕙卿。1932年張春橋進入濟南正誼中學讀書。次年,16歲的他即發表小說《銀鈴》、《秋》。1934年中學畢業后,17歲的他又發表了一些文藝評論文章和一些反映民眾生活的白話詩。1935年5月,張春橋到了上海,此后不久,他在《大晚報》及《大晚報》副刊《火炬》上不斷發表文章。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7年“八一三”日軍大舉進攻上海,張春橋曾寫過一篇題為《中國為什么勝利》的報告文學。9月3日他在《立報》上發表《武裝民眾》一文。張春橋在上海的兩年多時間里,先后發表文章40多篇。9月中,他離開上海回到濟南;12月踏上了奔赴延安之路。1938年8月,張春橋在延安重新辦理了入黨手續。幾年后,張春橋被任命為《晉察冀日報》副總編。1947年,張春橋奉調出任《石門日報》社社長。不久,被任命為石家莊市政府秘書長兼《石家莊日報》社社長。1951年,他被任命為《解放日報》社長兼總編,后又調任上海市委宣傳部長。
吳冷西對張春橋的文章有不同意見,他便組織人進行了討論,爾后寫信給毛澤東,請毛澤東考慮《人民日報》在轉載時可否將編者按寫得留有余地。
10月11日上午10時,毛澤東復信給吳冷西,他寫道:
冷西同志:
信收到。既然有那么多意見,發表時,序言應略為改一點文字,如下:
《人民日報》編者按:張春橋同志此文,見之于上海《解放》半月刊第6期,現在轉載于此,以供同志們討論。這個問題需要討論,因為它是當前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認為張文基本上是正確的,但有一些片面性,就是說,對歷史過程解釋得不完全。但它鮮明地提出了這個問題,引人注意。文章又通俗易懂,很好讀。
請你看后,加以斟酌。如有不妥,告我再改。再則,請你拿此給陳伯達同志一閱,問他意見如何;并將你們討論的詳情給他談一下。
毛澤東
10月11日,毛澤東就衛生部黨組9月25日向“毛主席并中央”報送的關于組織西醫離職學習中醫的學習班的總結報告,給楊尚昆寫了一個批語:
尚昆同志:
此件很好。衛生部黨組的建議在最后一段,即今后舉辦西醫離職學習中醫的學習班,由各省、市、自治區黨委領導負責辦理。我看如能在1958年每個省、市、自治區各辦一個70至80人的西醫離職學習班,以兩年為期,則在1960年冬或1961年春,我們就有大約2000名這樣的中西結合的高級醫生,其中可能出幾個高明的理論家。此事請與徐運北同志(衛生部黨組書記、衛生部副部長——筆者注)一商,替中央寫一個簡短的指示,將衛生部的報告轉發給地方黨委,請他們加以研究,遵照辦理。指示中要指出這是一件大事,不可等閑視之。中國醫藥學是一個偉大的寶庫,應當努力發掘,加以提高。指示和附件發出后,可在《人民日報》發表。
毛澤東
10月13日,《人民日報》以醒目的位置發表了毛澤東11日上午撰寫的編者按和張春橋的文章。
《人民日報》同時還發表了毛澤東以國防部長彭德懷的名義起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命令》:
福建前線人民解放軍同志們:
金門炮擊,從本日起,再停兩星期,借以觀察敵方動態,并使金門軍民同胞得到充分補給,包括糧食和軍事裝備在內,以利他們固守。兵不厭詐,這不是詐。這是為了對付美國人的。這是民族大義,必須把中美界限分得清清楚楚。我們這樣做,就全局說來,無損于己,有益于人。有益于什么人呢?有益于臺、澎、金、馬一千萬中國人,有益于全民族6億5千萬人,就是不利于美國人。有些共產黨人可能暫時還不理解這個道理。怎么打出這樣一個主意呢?不懂,不懂!同志們,過一會兒,你們會懂的。
呆在臺灣和臺灣海峽的美國人,必須滾回去。他們賴在這里是沒有理由的,不走是不行的。臺、澎、金、馬的中國人中,愛國的多,賣國的少。因此要做政治工作,使那里大多數的中國人逐步覺悟過來,孤立少數賣國賊。積以是日,成效自見。在臺灣國民黨沒有同我們舉行和平談判并且獲得合理解決以前,內戰依然存在。臺灣的發言人說:停停打打,打打停停,不過是共產黨的一條詭計。停停打打,確是如此,但非詭計。你們不要和談,打是免不了的。在你們采取現在這種頑固態度期間,我們是有自由權的,要打就打,要停就停。美國人想在我國的內戰問題上插進一只手來,他們叫做停火,令人忍俊不禁。美國人有什么資格談這個問題呢?請問他們代表什么人?什么也不代表。他們代表美國人嗎?中美兩國沒有開戰,無火可停。他們代表臺灣人嗎?臺灣當局沒有發給他們委任狀,國民黨領袖根本反對中美會談。美國民族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其人民是善良的。他們不要戰爭,歡迎和平。但是美國政府的工作人員,有一部分,例如杜勒斯之流,實在不大高明。即如所謂停火一說,豈非缺乏常識?臺、澎、金、馬整個地收復回來,完成祖國統一,這是我們6億5千萬人民的神圣任務。這是中國內政,外人無權過問,聯合國也無權過問。世界上一切侵略者及其走狗,統統都要被埋葬掉,為期不會很遠。他們一定逃不掉的。他們想躲到月球里去也不行。寇能往,我亦能往,總是可以抓回來的。一句話,勝利是全世界人民的。金門海域,美國人不得護航。如有護航,立即開炮。切切此令!
國防部長 彭德懷
1958年10月13日上午1時
毛澤東起草的這道命令,不僅發給了福建前線部隊,而且在《人民日報》上公開發表,這種做法,與其說是發給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命令,倒不如說是故意說給臺灣人民、臺灣當局和美國人聽的。
此前,毛澤東在起草《命令》的同時還起草了一個《再告臺灣同胞書》,因他改變了思路而沒有發出。《再告》中是這樣寫的:
“自從美帝國主義占據臺灣以來,形勢已經改變了。美帝國主義成了我們的共同敵人。國民黨已經不是我們的主要敵人。我們和你們還是敵對的,但這種敵對,較之民族矛盾,已經降到第二位。幾年前,周恩來總理即向你們建議談和,就是這個道理。如果和談勝利妥恰成功,則我們兩黨又可以化敵為友。我們建議:臺灣、澎湖、金門、馬祖全體軍民同胞團結起來,采取堅定而又靈活的政策,減少你們的內部摩擦,一致對付民族敵人。
你們的一位軍事發言人說,停火7天太短,沒有碼頭,全靠手搬,供應不了許多東西。這是實情。”
“請你們讀一讀《魯仲連傳》好吧。美國就像那個齊湣王。說到齊湣王,風燭殘年,搖搖欲墜,他對魯衛小國還要那樣橫行霸道。六朝人有言: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現在是向帝國主義造反的時候了。”
再說10月13日下午,毛澤東會見了定居在香港的新加坡《南洋商報》撰稿人曹聚仁,作陪的有周恩來、李濟深、張治中、程潛、章士釗。毛澤東告訴曹聚仁說:
“只要蔣氏父子能抵御美國,我們可以同他合作。我們贊成蔣介石保住金、馬的方針,如蔣撤退金、馬,大勢已去,人心動搖,很可能垮。只要不同美國搞在一起,臺、澎、金、馬都可由蔣管,可管多少年,但要讓通航,不要來大陸搞特務活動。臺、澎、金、馬要整個回來。”“我們的方針是孤立美國。它只有走路一條,不走只有被動。要告訴臺灣,我們在華沙根本不談臺灣問題,只談要美國人走路。蔣不要怕我們同美國人一起整他。”“他們同美國的連理枝解散,同大陸連起來,枝連起來,根還是你的,可以活下去,可以搞你的一套。”
章士釗插話說:
“這樣,美援會斷絕。”
毛澤東說:
“我們全部供應。他的軍隊可以保存,我不壓迫他裁兵,不要他簡政,讓他搞三民主義,反共在他那里反,但不要派飛機、派特務來搗亂。他不來白色特務,我也不去紅色特務。”
曹聚仁問道:
“臺灣有人問生活方式怎樣?”
毛澤東說:
“照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
10月14日下午,毛澤東到達天津,同天津市委和河北省委負責人談話,調研鋼鐵生產和人民公社問題。隨同毛澤東調查的還有張春橋。
10月15日下午,毛澤東同天津市委、河北省委負責人繼續談鋼鐵生產和人民公社問題。
此一時期,全國大煉鋼鐵運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10月7日至9日,冶金工業部在天津召開全國地方煉鋼現場促進會。會議介紹了天津新興鋼廠土法煉鋼的基本措施和操作經驗,研究解決了轉爐煉鋼的若干技術關鍵問題和操作方法。會議提出了保證煉鋼翻一番,必須一手抓鐵、一手抓鋼的口號。10月11日至16日,冶金工業部在河南商城縣召開全國土法煉鋼現場會,介紹了河南商城地區和鄭州地區的土法煉鋼經驗。10月15日至21日,全國各地開展鋼鐵生產周,把煉鋼生產的群眾運動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鋼的日產量達到10萬多噸,生鐵的日產量達到37萬多噸。
10月16日凌晨,毛澤東寫信給田家英說:
“請將已存各種草字字帖清出給我,包括若干拓本(王羲之書),于右任千字文及草訣歌。此外,請向故宮博物院負責人(是否鄭振鐸?)一詢,可否借閱那里的各種草書手跡若干,如可,應開單據,以便按時清還。”
10月16日下午及17日下午,毛澤東召見河北省委、天津地委、保定地委負責人及徐水、安國、唐縣、正定4個縣委的負責人,聽取匯報。
毛澤東針對徐水縣實行的“全民所有制”明確表示,徐水的全民所有制與鞍鋼的全民所有制有區別,不能混為一談。他要求河北省長劉子厚到徐水做調查,21日向他匯報。
10月17日下午6時,毛澤東回到北京。
10月19日清晨7時,毛澤東給陳伯達寫了一封信,他寫道:
伯達同志:
想了一下,你和張春橋同志似以早3天去河南衛星公社進行調查工作為適宜,不必聽21日劉子厚同志的報告。集中精力在衛星公社調查7天至10天,為杭州會議準備意見,很有必要。可帶李友九去幫忙。如同意,請告葉子龍同志,為你們調1架專機即飛鄭州。
毛澤東
過了半個小時,毛澤東又給陳伯達寫了一封信,囑咐他帶上《馬恩列斯論共產主義社會》一書,調查組每人一本,邊調查,邊讀書,白天調查,晚上讀書。并建議把胡繩帶去,“練習去向勞動人民做調查工作的方法和態度,善于看問題和提問題。”
此時,陳伯達正在山東范縣蹲點,制定了一個兩年進入共產主義的規劃,規劃提出要取消商品生產,實行無償調撥物資。后來,陳伯達接到毛澤東的指示,就和張春橋去了嵖岈山衛星人民公社。
10月19日夜,美國海軍船塢登陸艦“橡樹山”號、驅逐艦“麥克凱恩”號、“湯馬遜”號、“科格斯威爾”號,竟然放肆地侵入金門海域,為國民黨軍護航,時間長達5個小時。
毛澤東為了表明中國人民反對侵略的堅強意志和說話算數的嚴正立場,決定提前于10月20日16時在福建前線恢復炮擊。
10月20日中午,周恩來給毛澤東送來一份書面報告,報告中說:
“警告美國在金門海域護航的新聞,已于今日12時半起廣播,連續兩次,中外文相同。新聞稿附后。國防部命令稿已寫好,現送上請批閱后即退我,再以打字稿分送鄧、陳、黃三同志核閱。廈門前線,一切準備好了,已分別以電話和文字命令下達,由克誠簽發,并告以炮擊只限于金門各島的工事、陣地和灘頭船只,不打民村、兵房和指揮機關,更不要誤擊美國船只。我空海軍均不出動。國防部命令擬于3時廣播,中外文語同時廣播。以口頭廣播讀完后,立即開炮。”
毛澤東讀完了周恩來的報告,認真地研究了《關于臺灣當局在金門海域引進美艦護航必須恢復炮擊以示懲罰的命令》。他在上面批示道:
“照辦。”“口頭廣播后,隔1小時,或半小時,開始炮擊,較為適宜。”
下午3時,《關于臺灣當局在金門海域引進美艦護航必須恢復炮擊以示懲罰的命令》,以彭德懷的名義下達給福建前線部隊。
下午4時,人民解放軍福建前線部隊以32個炮兵營又5個海岸炮兵連的火力,準時對金門實施了第5次大規模炮擊。沉寂了14天的福建前線,頓時地動山搖,8800余發炮彈呼嘯著直襲金門,擊中國民黨軍“中”字號運輸艦3艘、大型貨船1艘、C-46型運輸機1架、陣地及觀察所10余處。
國民黨軍被打得暈頭轉向,他們在70分鐘后才開始還擊。
10月21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到達臺北訪問。
《人民日報》編輯部就此寫了一篇《咎由自取》的社論,社論評論說美蔣是在唱“雙簧戲”。
毛澤東看了社論稿,批評說,這篇社論不適當地強調了美蔣一致。他要周恩來專門找吳冷西談一次,然后另寫一篇社論,重新評論蔣、杜會談。
這天上午,周恩來打電話約吳冷西和喬冠華談話,嚴厲地批評《人民日報》說的不符合事實,也不符合中央的方針。他列舉杜勒斯與蔣介石幾次談話的區別,對比臺灣與美國報紙評論的明顯不同,說杜勒斯訪臺是對蔣介石施加壓力,要《人民日報》再寫一篇社論,著重說明美國的陰謀和美蔣的爭吵,可以點明蔣介石也不贊成搞兩個中國。
下午,毛澤東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他在講話中說:
“《人民日報》的社論完全是書生氣,對中央的方針理解片面,搖搖擺擺,不適當地強調了美蔣一致。這次杜勒斯到臺灣去,是要從金馬撤兵,以換取我承諾不解放臺灣,讓美國把臺灣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蔣介石不答應,反而要美國承擔‘共同防御’金馬的義務。兩人吵了起來,結果各說各的理,不歡而散。這完全不是唱雙簧戲。”
毛澤東還說:
“美蔣關系存在著矛盾,美國人力圖把蔣介石的‘中華民國’變成附庸國甚至托管地,蔣介石拼死也要自己的半獨立性,這就發生矛盾。蔣介石和他的兒子蔣經國還有一點反美積極性。美國逼得急了,他們還是要反抗的。過去大罵胡適,罷黜孫立人,就是例證。因為他們搗亂的靠山是美國人。最近臺北發生群眾打砸美國大使館更是例證。美國在臺灣的駐軍,蔣介石只同意美國派出團一級單位的兵力,不同意派師一級單位的兵力。我們炮打金門開始后,蔣介石只同意美國增加海軍陸戰隊3000多人,而且駐在臺南。
我前幾天說過,我們同蔣介石有一些共同點。這次杜勒斯同蔣介石吵了一頓,說明我們可以在一定意義上聯蔣抗美。我們暫不解放臺灣,可以使蔣介石放心同美國人鬧獨立性。我們不登陸金門,但又不答應美國人的所謂‘停火’,這更可以使美蔣吵起架來。過去一個多月中我們的方針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現在仍然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更可以寬一些,以利于支持蔣介石抗美。”
與會者都同意毛澤東的意見。周恩來說:
“‘斷’和‘打’是相關的,既然‘斷’要放寬些,那么‘打’也得放松。”
毛澤東說:
“我們索性宣布,只是單日打炮,雙日不打炮,而且單日只打碼頭、機場,不打島上工事、民房,打也是小打小鬧,甚至連小打也不一定打。從軍事上看,這似乎是開玩笑,中外戰史上從未有過,但這是政治仗,政治仗就得這樣打。
現在我們手里只有手榴彈,沒有原子彈,打金馬蔣軍好辦,但跟手里有原子彈的美國人打仗,就不是好辦法。將來大家都有原子彈了,也很可能都不打原子彈。”
劉少奇、鄧小平提出,是否發表一個正式聲明,宣布雙日不打、單日打。毛澤東說:
“恐怕有這個必要。”
毛澤東又對吳冷西說:
“前邊說的那篇社論,要在正式文告后才發表。”
會議結束后,毛澤東又在中南海頤年堂聽取劉子厚匯報。劉子厚說他在徐水縣的調查中,發現的問題主要是浮夸風和共產風:1畝白薯產量不過2000斤,卻虛報成8000斤;把幾個村的肥豬集中起來,讓人參觀,弄虛作假;所有個人財產和私人債務統統“共了產”,在分配上實行完全的供給制。毛澤東指示說:
“對虛報的人要進行教育,進行辯論,不要講假話,有多少就是多少。”
“要實事求是。把豬都并到一起,就不實事求是了。初看可以,經不起細看,經不起分析。要告訴縣里,叫他們不要搞這一套。”
關于共產風問題,毛澤東說:
“家具可以不歸公,這是一部分生活資料。吃飯集體,衣服、床、桌、凳等等不要集體嘛。”
“對私人間的債務問題,一風吹,又一次‘共產’哩。這是勞動人民的勞動所得,把你的拿過來,這不是租借是侵略了。”
“要把勞動力多的農戶的積極性調動出來,使他們收入多點,工資多點,不要平均主義。多勞多得是社會主義原則。”
毛澤東認為徐水縣的“全民所有制”實際上是集體所有制,其中也包含有全民所有制的因素,這個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沒有讓他們立即糾正。于是他指示說:
“他們說全民所有,也不一定公開改,馬虎下去好了。”
毛澤東聽說一些基層干部工作方法簡單粗暴,捆人、打人的事情時有發生,十分生氣,他批評說:
“有捆人,打人,就是還有封建殘余,是對敵我界限和人民內部矛盾的相互關系沒有搞清楚。一捆,二打,三罵,四斗,不是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
10月23日,《人民日報》發表《大企業必須大搞群眾運動》的社論。社論提出鋼鐵生產要展翅高飛,有兩個翅膀,一個是大洋群,一個是小土群。必須反對唯條件論,大企業必須開展群眾運動,必須推行兩參(干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一改(改革不合理的規章制度)、三結合(在黨委的領導下,實行行政人員、技術人員和工人群眾的密切結合)的經驗。
這一天,杜勒斯訪臺結束。經過多次爭吵,美蔣雙方簽訂了《蔣杜會談公報》。《公報》中宣稱:“在目前情況下,金門連同馬祖的防務,是同臺灣和澎湖的防務密切相關的。”杜勒斯的陰謀計劃就此破產。
是日下午,毛澤東問身邊的秘書林克:
“你知道人體內有多少重要的化學元素嗎?”
林克在毛澤東身邊工作多年,對于國際國內的問題,敢于毫無忌諱地直陳己見,但他沒想到毛澤東今天提出的這個與自己密切相關的生理問題,立時被難住了,弄得他一時木訥。毛澤東見林克答不出來,就掰著指頭,把十幾種主要元素一一道來,言畢,竟流露出孩童般的得意笑容。
毛澤東吸了一口煙,又把話題轉到細菌上。他說:
“你看細菌是多么小啊,但它就是有那么一種從容不迫、堅決進攻、毫不在乎的精神。在任何龐然大物面前,它都無所畏懼。不管是厚厚的陶瓷、堅硬的鋼鐵,還是在沸水里、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下,它都不死,能夠生存。我們是人,是萬物之靈,難道還不如這小小的生物嗎?”
10月25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辦好公共食堂》的社論。
這篇社論根據劉少奇提出的“實現組織軍事化、行動戰斗化、生活集體化”這一口號,在社論中說:辦好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實現組織軍事化、行動戰斗化和生活集體化的有效措施,是培養農民集體生活習慣和集體主義、共產主義思想覺悟的一個關鍵問題。
社論還強調說:公共食堂要在全國農村和城市普遍建立起來,使之成為人民的新的生活方式。
此后,各地城鄉紛紛成立公共食堂。公共食堂成為毛澤東改造中國農民生活的一種方式,也是人民公社化運動的一項重要內容。
10月25日晚,毛澤東給周世釗寫了一封回信。
原來,周世釗在7月間當選為湖南省副省長,他受任新職,思緒萬千。于是,他在10月17日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他在這封信中,陳述了自己的心理。
毛澤東在復信中寫道:
惇元兄:
賜書收到,10月17日的,讀了高興。受任新職,不要拈輕怕重,而要拈重鄙輕。古人有云:賢者在位,能者在職,二者不可得而兼。我看你這個人是可以兼的。年年月月日日時時感覺自己能力不行,實則是因為一不甚認識自己;二不甚理解客觀事物——那些留學生們,大教授們,人事糾紛,復雜心理,看不起你,口中不說,目笑存之,如此等類。這些社會常態,幾乎人人要經歷的。此外,自己缺乏從政經驗,臨事而懼,陳力而后就列,這是好的。這些都是事實,可以理解的。我認為聰明、老實二義,足以解決一切困難問題。這些似乎同你談過。聰謂多問多思,實謂實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總是比較能夠做好事情的。你的勇氣,看來比過去大有增加。士別三日,應當刮目相看了。我又講了這一大篇,無非加一點油,添一點醋而已。
坐地日行八萬里,蔣竹如講得不對,是有數據的。地球直徑約12500公里,以圓周率3.1416乘之,得約4萬公里,即8萬華里。這是地球的自轉(即一天時間)里程。坐火車、輪船、汽車,要付代價,叫做旅行。坐地球,不付代價(即不買車票),日行8萬華里,問人這是旅行嗎?答曰不是,我一動也沒有動。真是豈有此理!囿于習俗,迷信未除。完全的日常生活,許多人卻以為怪。巡天,即謂我們這個太陽系(地球在內)每日每時都在銀河系里穿來穿去。銀河一河也,河則無限,“一千”言其多則已。我們人類只是“巡”在一條河中,“看”則可以無數。牛郎晉人,血吸蟲病,蠱病,俗名鼓脹病,周秦漢累見書傳。牛郎自然關心他的鄉人,要問瘟神情況如何了。大熊星座,俗名牛郎星(是否記錯了?),屬銀河系。這些解釋,請向竹如道之。有不同意見,可以辯論。
11月我不一定在京,不見也可吧!
毛澤東
這天晚上,毛澤東又以彭德懷的名義起草了第3個文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再告臺灣同胞書》,他寫道:
臺灣、澎湖、金門、馬祖軍民同胞們:
我們完全明白,你們絕大多數都是愛國的,甘心做美國人奴隸的只有極少數。同胞們,中國人的事只能由我們中國人自己解決。一時難以解決,可以從長商議。美國的政治掮客杜勒斯,愛管閑事,想從國共兩黨的歷史糾紛這件事情中間插進一只手來,命令中國人做這樣,做那樣,損害中國人的利益,適合美國人的利益。就是說,第一步,孤立臺灣;第二步,托管臺灣。如不遂意,最毒辣的手段,都可以拿出來。你們知道張作霖將軍是怎樣死去的嗎?東北有一個皇姑屯,他就是在那里被人治死的。世界上的帝國主義分子都沒有良心。美帝國主義者尤為兇惡,至少不下于治死張作霖的日本人。同胞們,我勸你們當心一點兒。我勸你們不要過于依人籬下,讓人家把一切權柄都拿了去。我們兩黨間的事情很好辦。我已經命令福建前線,逢雙日不打金門的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只,使大金門、小金門、大擔、二擔大小島嶼上的軍民同胞都得到充分的供應,包括糧食、蔬菜、食油、燃料和軍事裝備在內,以利你們長期固守。如有不足,只要你們開口,我們可以供應。化敵為友,此其時矣。逢單日,你們的船只、飛機不要來。逢單日我們也不一定打炮,但是你們不要來,以免受到可能的損失。這樣,一個月中有半月可以運輸,供應可以無缺。你們有些人懷疑,我們要瓦解你們軍民之間官兵之間的團結。同胞們,不,我們希望你們加強團結,以便一致對外。打打停停,半打半停,不是詭計,而是當前具體情況下的正常產物。不打飛機場、碼頭、海灘、船只,仍以不引進美國人護航為條件。如有護航,不在此例。
蔣杜會談,你們吃了一點虧,你們只有代表“自由中國”發言的權力了;再加上小部分華僑,還許你們代表他們。美國人把你們封為一個小中國。10月23日,美國國務院發表10月16日杜勒斯預制的同英國一家廣播公司所派記者的談話,杜勒斯從臺灣一起飛,談話就發出來。他說,他看見了一個共產黨人的中國,并且說,這個國家確實存在,愿意同它打交道,云云。謝天謝地,我們這個國家,算是被一位美國老爺看見了。這是一個大中國。美國人迫于形勢,改變了政策,把你們當作一個“事實上存在的政治單位”,其實并非當作一個國家。這種“事實上存在的政治單位”,在目前開始的第一個階段,美國人還是需要的。這就是孤立臺灣。第二個階段,就要托管臺灣了。國民黨朋友們,難道你們還不感覺這種危險嗎?出路何在?請你們想一想吧。此次蔣杜會談文告不過是個公報,沒有法律效力,要擺脫是容易的,就看你們有無決心。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沒有兩個中國。這一點我們是一致的。美國人強迫制造兩個中國的伎倆,全中國人民,包括你們和海外僑胞在內,是絕對不容許其實現的。現在這個時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時代,一切愛國者都有出路,不要怕什么帝國主義者。當然,我們并不勸你們馬上同美國人決裂,這樣想,是不現實的。我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屈服于美國人的壓力,隨人俯仰,喪失主權,最后走到存身無地,被人丟到大海里去。我們這些話是好心,非惡意,將來你們會慢慢理解的。
國防部長 彭德懷
1958年10月25日
10月26日,毛澤東起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再告臺灣同胞書》全文刊登在《人民日報》上。
后來,杜勒斯在華盛頓舉行記者招待會,他對毛澤東起草的《再告臺灣同胞書》發表了一通議論,說什么打打停停、半打半停的做法,是“離奇的”,也是“不文明的”。
毛澤東在1958年11月份還起草了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三告臺灣同胞書》,后來因為形勢的發展,他改變了主意,就沒有發出。
欲知毛澤東此后如何處理海峽兩岸的紛爭,請諸君繼續往下看。
東方翁曰:葉永烈在其《四人幫全傳》一書中,論及1958年10月19日上午7時毛澤東在給陳伯達的信中要陳伯達和張春橋一塊去河南衛星公社進行調查工作時,曾斷言“這是毛澤東第一次在文件批示中,提到張春橋的大名——顯然,那是因為張春橋的‘成名作’(指張春橋的《破除資產階級的法權思想》一文——筆者注)給他留下了印象”。其實,葉永烈還不知道,毛澤東早在9月4日看了《人民日報》和《紅旗》雜志關于河南省遂平縣楂岈山《衛星人民公社試行簡章》報道后,就曾經做過一個批示,他寫的是:“美妙如一首詩!我們的秀才伯達、春橋可否去看一看?”由此可見,歷史問題也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決不可妄加臆斷的。史學工作者能不慎乎?
再版《毛澤東大傳》實體書,一套全5冊共十卷,417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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